一千年前的小说家 第四十九章:关于『祭』

  • 2023-08-07 22:45:05
  • 来源:哔哩哔哩

我叫寺神五岛,是一名医生,也是异行为录研究所(AAR)的一名探员。当时我正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泡着一杯热咖啡,看着报纸,没有工作的下午就是如此的悠闲和慢节奏——

“五岛——”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撞开了。吓了我一条,咖啡也洒出来几滴落在了报纸上。如果有什么事破坏了这个宁静的下午,那么绝对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出现。

我并不是讨厌他本人,相反我还很喜欢和他一起工作,但是他的出现往往意味着一些较为紧急的事情。而神奈川的秋日午后极为舒适,细碎的阳光被扔过窗帘和窗框的缝隙,掉落在地上。我实在不想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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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差点忘记介绍,这位就是我的搭档梧桐野,是一名地理兼生物学家。

“这次的事情发生在小蜂井村。”梧桐野一边说一边把一些文件放在我的办公桌上,“当地养殖的蜜蜂突然不再产蜜,而且对所有养蜂人展开无差别的袭击,还互相自相残杀,使蜂蜜产量大幅下降。”

“流行病,或者寄生虫。”我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这种你一个人就能解决,实在不行就去隔壁生物医疗科挖个人过来。”

“我还是喜欢和你一起工作——并且我确信你会对这次的案子感兴趣的。”梧桐野打开一个资料袋,抖出里面的几张照片,我的瞳孔猛地瞪大了。

“被蜜蜂蛰过的患者都无一例外地出现震颤,痴呆,过度敏感的症状,而且行为都极度反常,在20-30天内死亡。”

“待会?”我十分确信我听错了——而且我希望是我听错了,“症状再重复一遍?”

“震颤,痴呆,过度敏感,行为反常。”梧桐野吐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朊病毒。”我发现自己已经放下咖啡和报纸,从办公椅里站了起来,“极有可能是朊病毒,事情很严重却异常。梧桐野,我们现在就出发,做好准备。”

“你不是不想去吗?”梧桐野拿起那杯我还没喝多少的咖啡一饮而尽。

“野,这件事情很严重。”我从办公桌的抽屉中拿出一本皮革封面的笔记本,“你以前有听说过朊病毒吗?”

“这就是你必须出马的原因。”梧桐野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在我们生物学上朊病毒曾经被成为疯牛病,是1996年左右因为人们把牛骨碾碎加入牛饲料后喂给牛,导致牛的基因缺陷被朊病毒的蛋白质激活从而病变。最后这些病变的蛋白质会堆积在大脑中导致死亡,就是著名的海绵状脑病。”

“不错。”我披上外套,将装着医疗器械的手提箱锁上,“但是这玩意很少跨物种传播,更别说是以被蜜蜂蛰的形式......”

“如果真的能以这种方式传播,那么这个蜂种的所有蜂蜜都必须停产。”梧桐野把桌上的文件收起,装入背包中。

“不止如此,如果朊病毒能由蜜蜂传给人,那么就不能确保人会不会交叉感染。”我将洗x光片的仪器包上塑料膜放入包中,“如果有必要,需要带一具尸体回来解刨,我们现在就出发,天黑之前应该能到。”

“我们需要在那边待多久?”梧桐野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

“运气好的话两三天左右。”我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出去,别在我办公室里抽。”

“......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SUV行驶在公路上,车流不多。这是AAR的公司配车,十分舒适。

“大概40天前......左右。”梧桐野深吸一口烟,吐出一口烟雾,我立马打开车窗。

汽车拐入一条两边有松树的公路,不高的群山在身后远去,我们已经离开了神奈川。

“五岛,你知道之前有关小蜂井村闹鬼事件吗?”梧桐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

“那个不是早辟谣了吗?”我反问道。

梧桐野就是这样,虽然身为生物学家,却对鬼怪灵异这种事情奇怪地感兴趣,之前每次出去调查,他都会讲鬼故事给我听以打法路上时间——从某些方面来讲海挺有意思的,因为这些故事无一例外地坚定了我唯物主义的观念。

“最近又出来了。”梧桐野说道,“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害怕吗?回去拿把枪吧。”见梧桐野一根烟抽完,我重新关上车窗,“我们刚出神奈川,拐回去还来得及。”

“不用,我带了。”梧桐野说道。

“你还真带了啊?!”

其实真有鬼的话,枪也无可奈何吧?而且我觉得朊病毒和鬼没有半点联系。

“传说那时的小蜂井村旁,有一个大蜂井村......该村平日隐形不可见,只在满月之时......”梧桐野轻声说道。

“传说那时的大蜂井村旁,有一个更大蜂井村......”我学着梧桐野的腔调说道。

短暂的停顿,梧桐野先忍俊不禁了,我也跟着笑了起来。相模原附近的日落相比横滨的要清淡不少,就像是橘子汽水和烈酒的区别。太阳慢慢地沉没到地平线以下,红色的霞光也慢慢被黑夜蚕食殆尽。

在天黑十分,我们终于到了小蜂井村......小蜂井村坐落在一座矮山的脚下,旁边只有一片相模湾以北很常见的松林。并没有什么“大蜂井村”——当然也没有所谓“更大蜂井村”

“啧,怎么一股腥味......”刚一下车一股浓烈的,甚至有一丝熟悉的腥味立刻钻入了我的鼻腔。梧桐野仿佛早有预料到一般,递给我一股口罩,我立马戴上,“委托人在哪?”

“据她说是村子最西边的房子。”梧桐野又点燃一支烟,甩了甩手将火柴熄灭。

小蜂井村的夜晚没有什么灯。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熄灭车子:“你给我把烟灭了。第一次去人家家里,也不想想什么影响......”

叩叩叩

我用指关节敲了敲木质的房门,随后退出两步,握着手提箱等待着委托人的开门。梧桐野也踩灭烟头,神情又一次严肃起来。

嘎吱——

房门打开的声音似乎格外地刺耳,先是一直水灵灵的眼睛从门缝力里往外窥探着,过了一会,仿佛确认了我们不是坏人后,才颤巍巍地将房门完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瘦小女人,她的头发盘成一串放在右边,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右边那只眼睛。左边那只露出来的眼睛中却反射出不自然的恐慌与害怕,开了门呆着很久都没有说话。

“您好,我是寺神五岛,AAR的。”见女人迟迟不说话,我只好率先开口,并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两张身份卡呈递了过去,“旁边那位是我的助手梧桐野,这是我们的身份卡,请过目。”

“啊......啊,是寺神医生......我叫百步笑祭子。”女人回过神来,“那个,那......里面请,不用换鞋了。一路上舟车劳顿应该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们烧......”

“那就麻烦您了,笑祭子小姐。”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出于基本的礼仪,我和梧桐野还是换上了预先就准备好的鞋套,随后才跟着笑祭子走入了屋内,开始大量这个屋子......?

“我去......”

我不是自夸,但是即使老练如我和梧桐野这样的AAR老干员,也不由得被屋内的食物所震慑。我是十分确信我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了这样一具脏话。

笑祭子的屋子很大,有两层楼,光是一楼的客厅就和我的办公室大小相仿,全然是一个小型别墅的内饰和家具,但是......大大小小的舌头和耳朵的图腾占据了几乎每一块墙壁的每一块空缺,虽然没有与眼睛相关的元素,但是似乎每一张图腾都在看着我们,瘆得人脊背发凉,一身冷汗。

我和梧桐野对视了一眼。我们曾见过各种生物的图腾,也有各路牛鬼蛇神的,当然也有人的。但是这种把人的舌头和耳朵拿出来当图腾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寺神医生,梧桐野博士......”笑祭子从厨房中探出头来,“随便找个位置坐吧,家里有些乱。”

“笑祭子小姐......”梧桐野刚想说话,我一把把他拉住。笑祭子似乎没有听到。

“我们只是来调查蜂群异常行为和朊病毒的,不要节外生枝。”我知道梧桐野是想问和图腾有关的事情,但这件事没有深究的必要,这些图腾仅仅是看着瘆人,并没有对我和梧桐野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梧桐野点亮了点头,不在说话,而是闭起眼睛靠在沙发上不去看那些图腾,中间有过一次想拿烟出来抽,但似乎挣扎了一下便放弃了,把烟装回口袋。

百步笑祭子的性格虽然怕生而内向,做菜的手艺却不错,一碗红烧肉让梧桐野配了两大碗米饭。饭中,笑祭子也解释了图腾只是祖先的信仰而已,在自己的祖先眼中,舌头好耳朵都象征着祖先渴望与天交流,天人合一的观念......其实这图腾也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在知道了来历后,就没那么瘆人了。

“笑祭子小姐。”放下碗筷,我决定直接切入主题,直言不讳道,“经过初步的观察和推断,我认为一种蜂传人病毒正在你们村中蔓延,请问你们村的蜂房在哪里,我们能拿一只蜜蜂回去解刨研究吗?”

“现......现在吗?”笑祭子怯生生地问道,“蜂房.......在,在村子的最东边。”

“不,今天只是问一下大致情况,具体的考察明天再去。”我说道,“你们养殖蜜蜂的流程与外面的其他养殖地有什么区别吗?”

“你就这么肯定是蜂的问题——”梧桐野刚想反驳。

“别吵。”我朝梧桐野一摆手,“......让她回答。”

“外面养殖用的水都是从村头的那口井里打的。”笑祭子说道,“外面的养殖应该是用的自来水,只有这边是用山泉水的......除此之外应该和外面的养殖流程没什么差别。”

“可能是井水的问题。”我说道,“野,明天先去井那边采个样。”

“前几天这边下过一场暴雨,井水被污染了。”梧桐野指出,“山上冲下来泥石流,最近村民都不用井里的水了。”

“这就是空气里腥味的来源?”原来我闻到的是土腥味。

“应该是的。”梧桐野点了点头。

“笑祭子。泥石流是多久以前的事情?”我掏出笔记本。

“我......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半个月以前吧......”百步笑祭子答道。

“是在朊病毒之前啊......”我把笔记本上刚刚记的几笔又划掉了。

“啧,屋漏偏逢连夜雨。”梧桐野抱怨着,又想拿出烟来抽,被我按住了。

“今天就先这样吧。”我打了个哈欠。或许是因为累的缘故,明明刚吃完饭,却有一种腹中空空的感觉,“明天先去井边检测下水质,再去看看泥石流源头,最后带几只蜜蜂回来解刨看看......笑祭子小姐,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你怎么搞得跟审讯犯人一样。”梧桐野小声说道。

我没有理会他。

“额.......”百步笑祭子停顿了一会,“泥石流之后第二天,山上似乎有火......我视力不好,没有看得很清楚。”

“火......谢谢你。”我当然对火的来源没有头绪,但是出于礼帽,我还是向笑祭子小姐道谢了,“对了,笑祭子小姐,你们是怎么处置村里的病人的?”

“我不知道。”笑祭子说道,“病人们好像都在东边,离这里很远。”

“还得去看一眼。”我和梧桐野站了起来,“今天就先到这里。笑祭子小姐,我们住宿的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

......

我和梧桐野一大早就出发了,小蜂井村的面积不算小,走到村西的井边花了我们近半个小时——没错,这口井原来是在村子的西面,而不是笑祭子小姐说的东边,害的我们一阵好找。

而令人注意的是小蜂井村的其他村民既没有百步笑祭子的腼腆,也没有她的那份热心,友好。而是用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警惕盯着我们,无论老人、小孩、女人还是男人......是因为我们是陌生人吗?

确实如梧桐野所说,这里不久前有过一场泥石流。虽然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干净了,但是空气中依然有那股腥味,不过这也并非无迹可寻,小蜂井村本来就坐落在两座矮山的山谷中,而这口井又在村庄地势最低的地方,泥石流等等都会汇集到这里。

“这地方的降水量不少的。”梧桐野抬起头说道——在地理学方面,我确实不如他,“山上没有裸露在地表的明显水源,而土壤渗水性不差......这意味着地下很可能有大量地下水冲刷出的孔洞,也是小蜂井村位于低地山谷却不积水成湖泊的原因......从而言之这口井的位置导致了井水的质量会走向两个极端,平时下清雨,雨水便和山泉水一起流入地下河,使井水变清。而暴雨引发的泥石流一旦冲进地下河,井水便会变浑。”

我从井底打起一桶水——果不其然,这井水是略微浑浊的土棕色......和梧桐野的发色有点像,但是比他的更深一些。

“可以装在试管里了。”我拎起那桶井水,放到地上,“野,把我箱子打开拿只试管出来,动作要快,别等它沉淀了。溶质和难溶物也要分析的。”

“可惜水已经被冲淡了好多。”梧桐野看着我把那剂浑浊的井水放入手提箱中——溶液没有超过试管的1/3,“要是泥石流当天采样,情况还会明显不少。”

“那时候泥土都饱和了。”我锁上手提箱站起身,“一升水打上来有半升是泥土,等过滤完村里的人都感染完了。”

“就完事了?”梧桐野问道,“接下来去泥石流源?”

“没完呢。”我伸出一只手,“还需要两管,多次实验减小误差。”

“切,初中生的常识,别以为我不懂。”梧桐野又帮我递了两支试管。

“接下来是去泥石流源头没错,但是晚上得再回来采一次样,看看一天内水质会相差多少......上车。”

15天显然不是大自然能够自我修复的最短时间。从小蜂井村,绕到东边的山后面,便能清楚地看到山体上的密林秃了一大块,树木横七竖八地跌倒在中间,一片狼藉。可是奇怪的是:离泥石流越近,闻到的腥味却反而越淡了,甚至不如在村中时闻到的浓烈。

“快点解决吧。”我打了个哈欠,把手提箱放在车上,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把铲子和头灯,“野?梧桐野?”

“哦,没事。”梧桐野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刚刚......山上好像有笑祭子小姐说过的火......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是什么样的火?”我问道。

虽然不知道梧桐野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是大概率和笑祭子看到的是同一个东西。

“不清楚。”梧桐野回到车上,从坐垫下掏出了什么东西,放入口袋中,“而且不像是山火,反而像是火把的那种小火光。”

“所以你推测山上有人?”梧桐野在车上讲的鬼故事重新爬上我的脊背,我隐隐约约渗出了一层冷汗。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梧桐野向山上走去——矮山上的松林特别茂密,哪怕现在是大早上,太阳也被遮得严严实实,宛如黑夜一般。所以我们都打开了头顶上戴着的矿灯。

“待会。”我一把拉住梧桐野。

“怎么?”梧桐野问道。

我扭过头,让那个物体位于我矿灯圈的正中心,梧桐野先是走进了低下头一瞧,随后便因为震惊而后退了半步。

“这是......”他嘶声喊道。

地上是一个小小的木牌。那木牌已经几乎被埋没在泥中,只露出一个小角。但是上面雕刻的花纹却熟悉得可怕。当梧桐野拾起那枚木牌,拂去上面的烂泥,那舌头和耳朵的图腾便映入眼帘。带来的诡异感比在百步笑祭子家中更甚。

“你怎么看?”我小声问道。

“我感觉笑祭子家不简单......或者说她的祖先不简单。”梧桐野把那个木牌插回原位,看向前方,“我们先继续往前走吧。”

泥石流的源头离汽车能够行驶的公路并不近,所以在路旁停下车后,为了抵达泥石流的源头我和梧桐野还需要在密林中徒步跋涉一段距离。山上的树林太秘,哪怕是四驱越野车都开不进去,更别说我的SUV了。大片小片的绿叶遮蔽在我们的头顶,隔绝了大部分阳光,在同时却不显得昏暗。

“又有了!”这次是梧桐野把我拉住,我的目光跟随他的头灯,看见了——一棵老树的树皮被削去一小块,上面用某种凝结的红色物质画出了舌头和耳朵的图腾,“真他妈瘆人......”

“是血。”我凑上去闻了闻,竟觉得这气味有一丝熟悉,“邪门。”

“我觉得我们应该回去,让部门派几个增援过来。”梧桐野在另一棵树上也发现了这样由血绘就的舌头和耳朵的图腾,“这地儿好阴森......”他边说边点燃一支烟,这次我没有阻止他——每个人都有一种缓解压力的方式,我和梧桐野共事那么多年,自然看得出他在哪些情况下抽烟是为了缓解压力......然而除了这次的大部分时间,他只是烟瘾比较重而已。

“来都来了,还走回去?”我把铲子竖在地上,“大白天的怕什么?走,马上到了。”

“唉......”梧桐野深深吸了一口烟,跟了上来。

一路上,越接近泥石流源头,舌头和耳朵的图腾就越来越多——一开始的确有些瘆人,但是和笑祭子家中的那些图腾一样,没有给我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所以我们也慢慢习惯了,没怎么停留,而是加速往目的地走着。

“他妈的这地方是笑祭子她老祖宗的后院吗?”梧桐野的烟一根接一根,几乎没有停过,“怎么这么多......”

“有没把你怎么样,你给我安静点。”我虽然嘴上漫不经心,心里却想着回去后一定要找笑祭子把这件事问清楚。

“是没怎么样,但是瘆的慌啊......”梧桐野有些烦躁地说道。

“得了吧,这单都受不了还讲什么鬼故事。”其实说实话这番景象确实令人望而生畏,心里发毛。但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要和梧桐野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我经历过的大场面不算少,我知道士气过于低沉的后果,想当年就有一名同事因为我的疏忽......算了,都过去了。

总之小蜂井村的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先是蜂群的异常行为,又发现其与朊病毒相关。又到了委托人百步笑祭子的家中,她家里的图腾和这里的一模一样。虽然据她本人所说耳朵与舌头的图腾都是先祖渴望与上天交流的象征,但是为什么她一个现代人的家中要画那些东西?我感觉......

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随着推理的步步深入,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近乎荒唐的念头......不,那不可能......我摇了摇头,使劲把那个念头按回水下。

“五岛?五岛?喂,五岛!”当我回过神时,听到的确实梧桐野急切,甚至带有一丝恐慌的声音。我猛然抬起头......当看到视线里的东西时,我的脚就一步都迈不开了。

经过暴雨和泥石流的洗礼,原本埋藏在土下的物体也重新裸露在了空气中。倒塌的松树间露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坑洞,洞中一片漆黑,只有梧桐野和我的头灯照在里面的东西上——那是一座古色古香的鸟居,从材质及做工来看也绝非现代的造物。最触目惊心的是大量早已干涸的血迹衣服在鸟居的两根珠子上。呈放射状从鸟居上挂着的字牌上喷洒开来。那上面用已经褪色的油漆写着几个工整的大字。

大蜂井村。

“五岛前辈,久仰大名。”AAR的增援很快就到了。隔壁科室的年轻人轩邈林像见到什么大明星似一般朝我伸出一只手,“您上次在......”

“大明星,真受欢迎啊?”梧桐野抽着烟,看着AAR所雇佣的工人们一担一担地把土层挪动到别处,使『大蜂井村』的鸟居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由于位置是位于地面之下的坑洞,所以不方便动用挖掘机,一是挖掘机在这种地势不好用,另一是为了保持对文物古迹原貌的保护,这类工作必须由比机械更加精细的人类来做。

“寒暄就免了。”我把手插回大衣的口袋中,轩邈林也只能悻悻地收回手,“『一』派你来就是干这个的?工作去。”

“是,前辈!”年轻人兴奋地朝我敬了一个礼,随后便一转身跑开了。

“年轻人就是有干劲啊......”我看着他的背影对梧桐野说道。

“你怎么看?”梧桐野吐出一口烟雾,“你说了多少?”

“几乎没说。”我摇了摇头,迈开脚步,走向小蜂井村,“走了,去找笑祭子吧。”

日落时分,我和梧桐野回到了笑祭子的家中。

“笑祭子小姐,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们有关你们祖先的所以信息。”我推开门,直入主题。

啪!

瓷器摔碎的清脆响声。

笑祭子小姐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她的双眼中又出现了第一天晚上那种不自然的恐慌与害怕,嘴唇一张一翕了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来。最后索性直接躲开了我和梧桐野的视线,蹲下身子开始用裸露的双手清理起地上的碎片。

“笑祭子小姐。”我俯下身子,抓住她那只已经被碎片划破了的手,使其停在了半空中,百步笑祭子猛地颤抖了一下,但是没有挣脱。

“这里由我们收拾吧,您可以先休息一下。”我把她那只沾着血的手举到眼前,“请您先用力挤压出血的伤口,防止有小的碎片进入伤口里,挤压完了用酒精消一下毒——酒精和创可贴都在我的箱子里,你可以直接打开,密码是0320。”

“好......好的......”

“你密码还没改啊?”梧桐野问道。

我把碎片扫进簸箕里——奇怪,家里不是明明有扫帚和簸箕吗,为什么笑祭子偏偏要用手呢?

“为什么要改?”我问道。

“用别人的生日做密码......太老套了吧......”梧桐野说道。

“这说明我一直记得你的生日啊。”我微微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好了,梧桐野,我们该干活了。”

“传说那时的小蜂井村旁,有一个大蜂井村......该村平日隐形不可见,只在满月之时显露其面貌......”在我和梧桐野的半哄半劝下,笑祭子开始娓娓道来——令人细思恐极的是,她开头的这两句竟然和梧桐野的恐怖故事一模一样,“但是该村内有一口井,大蜂井村的人用这口井里的水养殖蜜蜂,效果出奇地好,而且愿意分很多产出的蜂蜜给小蜂井村,很快小蜂井村的蜂蜜就受到了附近村镇,乃至城市,企业的一致赞赏。”

“但是不知道从哪一个满月开始,大蜂井村却不再出现了,只有满月之时才会提供给我们蜂蜜的大蜂井村不见了,那一个月村里几乎没有任何蜂蜜产量,但是大家都以为这只是一个偶然事件,于是熬过了那个月,期待了下一次满月时大蜂井村的重新出现——但是没有,下个月也是如此,下下个月也是如此......大蜂井村不再出现了,村里库存的蜂蜜也都卖完了,大蜂井村只给了我们蜂蜜,却没有教授我们养殖蜜蜂的方法,所以那几个月不知道有多少城镇,企业与我们解除了贸易,合作条约。再加上极少见的寒潮......小蜂井村本来就不好的生活环境雪上加霜,很多人被饿死。他们穷困潦倒,有的背井离乡,徒步前往不知在多远以外的城镇独自打拼;也有的卖儿卖女,就为了讨口饭吃......”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将近半年,由于寒潮的原因,庄稼颗粒无收,得到能用来销售的蜂蜜也成了奢望.......直到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个名叫『亚恩』的外国人。”

“亚恩似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一点。他不是大蜂井村的人,但是他给我们村带来了蜂蜜的养殖技术,他不像是职业的学者,却能通过地理学知识计算出打井的最佳位置,打下了村东的那口井——”

“那口井在村西。”梧桐野指正道。

“村西,对不起——但是尽管我们有了养殖蜜蜂的技术和水源,想要等到有蜂蜜产出还需要等好久,到那时村里的人恐怕都饿死了。已经到了家破人亡,万分危急的地步,亚恩却给我们指出了一条几乎不能称之为生路的生路。想要现在就立刻拯救村里的人们,只有立马得到大蜂井村的优质蜂蜜才行,而针对大蜂井村很久都没有出现的情况,亚恩也专门给出了一种方法。”

“那便是——在每个月的满月之时献祭一个少女,割去她的舌头和耳朵,再将她吊死在村头,大蜂井村的人才会出现。”

“虽然这是一个十分血腥、邪恶、恐怖的方法,但是一条人命相当于其他所有村民的性命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大家都想着:只要这今年牺牲掉几个少女,熬到蜂蜜能够丰收的季节就解放了......于是第一个被献祭的少女出现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果然,和亚恩说的一样,只要在每个满月向大蜂井村献祭一个少女,那年的大蜂井村就会重新出现,给我们提供优质的蜂蜜。”

“但是厄运还是降临在了小蜂井村上,来年春天的第一个月,我们暂停了对大蜂井村的献祭,因为我们自主养殖的的蜂蜜终于到了丰收的季节,可是这我们自产的蜂蜜质量却远远不如大蜂井村的蜂蜜——甚至还不如一般的蜂蜜,所以那些城镇,企业也还是没有与我们村复约。偏偏在这时亚恩又消失了,我们的生活依旧一贫如洗......迫不得已,我们只能继续亚恩离开之前的仪式,每个满月的夜晚献祭一位少女来获得大蜂井村的蜂蜜,获得活下去的希望......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很久,在这么长的岁月中,操办献祭仪式的重担也莫名其妙落在了我们百步家的肩上。”

“不过二位不用担心,现在我们村中已经没有这种仪式了,因为自从交通、科技发达了以后,我们村也找到了更好的养蜂方法,以及养蜂以外的出路......只不过这个传说应该很少有人知道,放眼整个村子中,最后一次祭祀时的老人们也早已死完了,只有我从家族的笔记中知道这件事......"

“谢谢您,笑祭子小姐。”我突然站了起来。

“诶,可是朊病毒的事情......”梧桐野提醒道。

“先到这里。“我看着窗外说道,“笑祭子小姐,感谢您愿意与我们分享这些。今天的晚餐就由我们来吧,您的手......”

“啊,不用担心我的.......”面对此等关心,百步笑祭子显得受宠若惊。

“没事的,我和梧桐野的手艺都不差。”我的话语中流出不可抗拒的语气,“笑祭子小姐,您就相信我们的手艺吧,只要告诉我们油盐酱醋在哪里就行了。”

“啊,那个......盐和糖都在右边的架子上,左边的是盐,右边的是糖......”

“为什么这么突然.......?”关上厨房的门,梧桐野对我问道。

“你没发现吗?”我反问道。

“发现什么?”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习惯性地用在实验室拿试管的手法拿起了油瓶:“这就要靠你自己想了。”

“你,你是说......!”看着我,梧桐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说道。

“没错,看来你是发现了啊。”我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一个标示噤声的手势。

梧桐野点了点头。

“看来......今晚不会太平。”我盯着在锅底滋滋作响的食用油说道。

......

“笑祭子,饭做好了哦——”梧桐野喊道,“诶,笑祭子?笑祭子——你在吗?”

“咋了?”我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笑祭子不见了。”梧桐野说道。

“你整个房子都找过了?”我问道。

“这倒没有......”

“别急嘛,人家说不定有点事情。”我说道,“别进人家卧室和厕所就行.......啧,菜都要糊了......”

唰!唰!

转眼间炒菜的声音和锅铲翻动的的声音就充斥了整个厨房,虽然这次是来帮百步笑祭子这个委托人处理村中朊病毒和蜂群异常行为的,但是她也有需要休息的时候......谁说医生做菜的手艺都不好的?今天我便要打破这个刻板印象。

落日的光辉如火龙之睛般耀眼,伸出的云彩作为桂皮的1枝干,共同融入杯中光景,打开窗户在闷热中获得如冰块般的凉爽,热辣的酒精便在思想中绽放出一枚水滴,滴在鸡尾酒中激起层层涟漪。

请求烈日,降下大颗的火球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物和四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全部倒入腹中一饮而尽吧。

晚上,19:00.

“笑祭子还没回来?”梧桐野抽着烟问道——他面前的罐装啤酒已经空了四瓶,这些都是他自己执意要求带的,“七点钟了,太阳都下山了,她到底去干嘛了?”

“不知道......”我打开了今晚的第二瓶灌装啤酒——什么,医生不能喝酒?去他的吧,我今晚又不做研究,“我箱子是不是被笑祭子打开了还没关?你离得近,帮我关一下吧。”

“唉,我又要当你佣人了......”梧桐野缓缓站起身,走到我摆在客厅茶几上的箱子边,“诶,五岛,你盛井水的试管呢?”

我的酒一下子就醒了,随着热辣在我的脑海里激起阵阵暖流,我的思维突然没来由地跳到了白天在松林里的猜想,那个先前被我否决,不可能的猜想:

舌头和耳朵的图腾......百步笑祭子......她的祖先......见到外来之人的胆怯......每个满月都要献祭的少女......与小蜂井村镜像布局的大蜂井村遗址......笑祭子记反了的井口方位......消失的井水样品......活人祭......朊病毒......牛的同类相食......人类......祭品......笑祭子......祭......祭......

难道说!

“梧桐野,带上枪!”我突然站起身,望向窗外——当我看到那高高悬挂着的月亮时,心里又是猛地一沉,这是比刚刚脑海里的推断更有力,也更让人绝望的铁证。

窗外是满月。

“去村头!”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只能与时间赛跑——不,或者与时间赛跑的资格都没有,笑祭子已经消失两个小时了,如果......如果还赶得上的话......

“你去村东,我来检查村西!”我一把抓起摆在笑祭子客厅茶几上的手提箱——果然如梧桐野所说,里面的三管井水样本已然不见,而知道密码的只有我、梧桐野和笑祭子三人,笑祭子的消失......

不出意外的话,那三管井水的样本就是笑祭子拿走了。我大步飞奔在夜色笼罩下的小蜂井村中,夜晚的寒风吹得的脑袋呼呼发烫,或许是刚刚下肚的酒精在作祟——我的脑袋此刻竟然还异常的清醒。该死,

笑祭子就是最后的祭品。

不出十分钟,我就跑到了村头。然而,村头并没有笑祭子的身影,连半个其他村民的影子都见不着,更不要说那主持祭祀的人和被称为亚恩的男子了。半刻钟后,我和梧桐野重新在车子旁边汇合了。

“有吗?”我问道。

“找遍整个村子了。”梧桐野看着也不像是找到了的样子

“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吗?”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对梧桐野纹问道。

“想明白了。”被这么一紧张,梧桐野的酒显然也醒了不少,“但是我们不用去找轩邈林他们增援吗?”

“已经来不及了。”我一脚狠狠踏在油门,车子立刻就飚射出去——不得不说,AAR的公司配车还是很给力的,“该死......这么明显,我怎么就没想到.......”

“你带枪了没?”梧桐野拉枪上栓,静静地盯着车窗外的松林。

“带了。”我用余光撇了一眼手提箱,那里的夹层中静静地躺着一把HK_USP,外加20发子弹,是上级发配给每一个探员应急用的,而现在就是应急的时刻了,如果真的和百步笑祭子和梧桐野的都市传说所说的一样,每到满月,大蜂井村就会现身......那为了救下笑祭子,使用枪械很可能是必须的。

但唯一的缺陷就是我们不知道笑祭子到底是被大蜂井村的人劫走的还是自己离开的,总之对方的人数还是个未知,说得难听点......40发子弹可能不够打。

汽车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停在了路边,那是今天中午我和梧桐野前来视察泥石流时的位置,如今已经走过了一次,但我们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劫走百步笑祭子的人可能就藏在松林中,我们打开头灯,和白天一样在密林中走着。树上,地上那些舌头与耳朵的图腾,百步笑祭子祖先的图腾再次跳入我们的眼帘,如同横在街头的尸体般瞩目。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些图腾似乎变得更亮了,而且空气中弥漫着的腥味也更加浓郁了。多亏了傍晚笑祭子的手被划破,我才能敏锐地嗅到那一丝熟悉的可怕的气味——对于我们这些见尸体的医生来说,熟悉到可怕的气味。

没错,村中空气里弥漫着的腥味,不是泥石流后留下的土腥味,而是血腥味!

百步。

正好一百步。

那舌头和耳朵的图腾并不是一路延伸到大蜂井村门口的鸟居的,而是在大蜂井村外围的某条线后突然停止了,再往前的一百步内,再也没有看到一个图腾,这其间的距离,正好是百步。

泥石流所卷去的那片树林之留下了一大片空隙,满月的月光穿过这个空隙洒了进来,不偏不倚地照在了大蜂井村的鸟居上,我和梧桐野的头灯打在那微微晃动着的物体上,久久没有动弹。

百步笑祭子的脸上沾满了鲜血,她被吊死在大蜂井村的鸟居上,耳朵和舌头已然被割去,只留下血肉模糊的伤口沐浴在月光下,她显然刚死没多久,血液还未凝固,而是顺着头发一直流到了颈部紧紧箍着的绳子上,将其染成触目惊心的鲜红。

那具已无生命的躯体在没有风的空中微微摇晃着,一双眼睛向上翻白,原本因为窒息而吐出的舌头被以利落的手法割断,飞扑而出的鲜血拥抱了她的躯干,泼洒在鸟居的立柱上。

但是她的嘴角是上扬的

笑祭子......她在笑啊

“梧桐野......”我刚想转头,耳中却只闻得一声倒地的闷响,我的手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伸向了腰间的枪——但我终究是晚出手的那一方,随着猛烈的一击,我失去了意识。

“二龙相斗,必余其一。彼时,诸神尽入腹中。”

“堕落。”

“肉欲凡尘的地狱。”

“火与骨的平原。”

“惊惧的尸山血海。”

“泥浆、粪便、死尸的深夜。”

“深渊中生出死产的宇宙。”

“统领的到来创造虚空的溃脓。”

“群星中的黑影如同癌变一般吞噬最后的夜。”

“祂就是这里的神明。”

为什么你们心中的神会是慈祥又慷慨,毫无原则地满足信徒心中所愿呢。

“虔诚的向祂祈祷吧。”

强大又扭曲的祂,会收下你们的灵魂。

“凡事皆有因果平衡,祂亦是如此。想要得到祂的恩赐,就付出些什么吧。”

希望可不是免费的,祈求希望,便要付出同等的绝望。

“嗯?诡异?你在说什么呀,快向祂忏悔吧。”

...死神的祭坛。

“你们,在犹豫什么?”

让祂更加强大吧。

“看,这些符咒的每一笔每一画都很有讲究呢。”

舌头和耳朵

与祂交流,可处处都要小心呢。

“好了,预备——开始——”

我的神明大人,已经等不及了呢

“一”

枯萎吧。

“二”

疯狂吧。

“三”

痛苦吧。

“四”

消失吧。

让我为你们最后跳一支死神之舞吧。

“..哈”

“如何,您满意吗?”

寺神五岛

死神舞蹈

我猛地苏醒过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赤色的光晕,接着随着肢体感觉的恢复,如在地狱油锅中的煎熬立刻从我的脚下升腾了上来,我想挣扎,但是我做不到。我朦胧的视线中看到了人......

我和梧桐野正被绑在两根柱子上,抬起头,百步笑祭子的尸体还在微微摇晃着,鸟居的瓦顶在月光下反射着青色的光,两团火焰正从我和梧桐野的脚下蔓延而上,这些火焰如同它们在中世纪烧死女巫时所做的那样,要将我和梧桐野拖入死神的怀抱。

我和梧桐野的嘴巴都被堵住了——但不能用的五官只有这一个,我们的鼻子,眼睛,耳朵,还有舌头尚健在。也是,祭品必须是少女,我和梧桐野这种大叔怎么可能配得上,但是现在最紧急的事情便是脚下那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他们顺着引燃物一路上爬,已经能够够到我的脚踝了。

人的说话声,夹杂着某种驼铃所带来的宗教氛围感。死神受到祭祀长的召唤,提着镰刀大踏步地赶来——那不是驼铃的响声,而是死神的脚步声。

“火与骨的平原。”

“惊惧的尸山血海。”

“泥浆、粪便、死尸的深夜。”

“深渊中生出死产的宇宙。”

“统领的到来创造虚空的溃脓。”

“群星中的黑影如同癌变一般吞噬最后的夜。”

大蜂井村的居民正围成一圈,绕着绑有我和梧桐野,吊着笑祭子的鸟居一圈一圈地跳着某种神秘的舞蹈,嘴里念念有词着某种咒语。足有二十多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身着着奇装异服——然而一丝不挂的我和梧桐野在脚底火焰的炙烤下,已经开始大量出汗了。

“Ialdabaoth......”

“Tohuwabohu......”

“תֹ֙הוּ֙ וָבֹ֔הוּ......”

“无形的混沌虚空......”

随着大蜂井村居民的诡异舞动,我们脚下那赤色的火焰也仿佛受到了某种东西的滋润,燃烧得愈发旺盛了起来,很快,钻心的疼痛便从脚底传来,接着便是脚踝处的神经一跳一跳刺痛,我这个当医生的又未尝没有处理过烧伤?根据简单的估算,这火势只要再过不到五分钟就能将我和梧桐野烧成灰烬。

我微微闭上眼睛,从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丝余光中,我看到梧桐野仍然在那鸟居的柱子上拼命地挣扎——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死亡将近。火焰已经从我的脚踝处蔓延到了腰际,那身处地狱一般的烧伤和炙烤感将我全身的水分作为汗液逼出,再蒸发干净。即使是我也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被堵在嗓子里的叫声。

身体的每一处都在被慢慢灼烧着。身为AAR医学科室仅剩的最后一名探员,我何尝没有做过心理准备?但是真的死亡逼近时,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是一点都不怕的,不知是火焰的热浪还是死神的鼻息喷在我的脸上。渐渐地下半身的疼痛消失了,恐惧会让人忘记疼痛,火会烧坏神经细胞。

根据我生前的那些可笑的医学知识,被火烧一开始是会感受到强烈疼痛,烧到真皮乳头层下面之后,皮肤就不会疼了,如果不是全身均匀开始烧的,那就有地方烧到III度了,有的地方才刚开始,所以还是要疼一会的。大面积烧伤后,我的身体还会发生这些变化:体液迅速丧失,循环血量明显下降,烧伤休克,心率增快,脉搏细弱,脉压变小,血压下降,呼吸浅快,脑组织缺血缺氧,烦躁不安,心肌损害,心功能减弱等。

是啊,说来真是讽刺,我的那些医学知识既不能救回百步笑祭子,现在又再也无法救下村里那些感染朊病毒的病人......唯一的用途,便是在死亡的断头台前为自己读秒,思考着怎么样死受到的疼痛最小.......

“呵。”我轻笑一声,并没有睁眼,因为我知道死神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意识渐渐模糊了,大蜂井村人的低语和死神的脚步从未如此清晰地传进我的耳内。接着,我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了,虽然我这辈子未曾谈过恋爱,但是我感觉这温暖的火焰使我仿佛投身于恋人的怀抱。我的眼前慢慢出现了一个只有半截身子的黑影。

咚,脚步声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一生未曾信神,在之前的任务中也是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而现在,实打实的死神就站在我的面前——有句话说的好:『你可以赢死神千百次,但是死神只需要赢你一次就够了。』......多么不公平啊。

身为AAR医学科室的最后一名成员,被这样绑在鸟居立柱上,十分具有殉道主义色彩地死去也何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这就是死神吗......?”

这一次,我不再像此前一样闭上眼睛,让自己的视线逃避着同事们的尸体,而是选择睁开眼睛,直面那位大人。

死神大人。

祂,与我对视了。

祂手握缀着血色铃铛的镰刀,身披嘀嗒着黏稠暗红的残破黑袍,宽大的斗篷遮住了面庞,姿态僵硬又诡异,骨骼咔咔作响,随着晃动一张笑着的脸裸露出来,黏稠从黑衣上加速涌动出,倾泻着,奔涌着,铃铛响的越发急促,再被鲜血吞没......

祂高高挥起了手上的镰刀。我也扬起脑袋,想让这镰刀劈下得尽可能干净利索一点。接着,我的五官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我感到自己先是猛地下沉了下去——就像是过山车冲下陡坡的失重感,然后再是猛地回升,我的身体从未如此轻盈国,我在飞,我......

砰砰砰砰砰砰砰!

谁?

是枪声,刺耳的枪声打破了这镜花水月的世界,我的眼前也不再是那一片极乐净土般的白雾,而是残酷的现实世界,我看到那位死神大人站在我身前的火堆中,然后是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祂的身后一闪而过。

砰砰砰砰砰砰!

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声,围绕着鸟居跳着死神舞蹈的大蜂井村人立刻就倒下了一片,我清晰地听到死神似乎发出了不满的“嘁”的一声,随后便转起黑色的斗篷,衣角一转消失在了空气中。

“灭火,灭火!快!”是轩邈林的声音,“地上的不用管,先救两位前辈!”

“救护车!消防车!”是其他人的声音,带着很重的相模原人的重鼻音——应该就是小蜂井村的居民了......这么看来,我寺神五岛的命或许还不该断绝于此?

我最后看了一眼先前站着死神的火堆,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星宿野迫不及待地问道。

“别急,你先等我喝口水......”仁柯猛地抄起可乐,往嘴里灌了几大口,打了个响嗝,随后才继续说了下去,“我十任鼻祖父的记载就到这里,没有后续了,但是据家里传下来的说法,那时候没有异能,所以医疗技术自然也没有这么发达......后来好像是救活了。可他的那两条腿就此落下了病根,再也没有好过——”

“待会待会。”海萨姆打断道,“十任鼻祖父是个什么称呼?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父亲的父亲叫做祖父。”钟曾燕说道,“祖父的父亲叫做曾祖父,曾祖父的父亲叫做高祖父,高祖父的父亲叫做天祖父,天祖父的父亲叫做烈祖父,烈祖父的父亲叫做太祖父,太祖父的父亲叫远祖父,远祖父的父亲叫鼻祖父,从儿子辈到鼻祖父一共是十代。而所谓『十任鼻祖父』就是只这样的儿子辈一直推到鼻祖父,这十代要重复推十次,也就是鼻祖父的鼻祖父的鼻祖父......这样下去数个十代,就是『十任鼻祖父』,也就是仁柯的祖先,那位寺神五岛了。”

“祖父的祖父的祖父......”如果大脑运作时有声音的话,那么海萨姆现在绝对就是一个轰鸣着杂音的机器——声音很响,但都是没用的噪音。

“原来是这样啊......”黎雾繁分析道,“所以说村里的朊病毒是因为历代的大蜂井村人在杀死了祭祀用的少女后抛尸入地下水,然后地下河流尽小蜂井村,里面的居民用这些水养殖蜜蜂,酿制蜂蜜,这才会有朊病毒发生啊......”

时间倒回一个小时前。

“啊......”吃过午饭后,暮风第一个回到宿舍,“宿舍里有热空调就是舒服......”

马德鲁基地的风呼呼地从窗前刮过,下面路上的考生们都行色匆匆,想要早点回到宿舍里。

“上午的训练就这样结束了啊.......”孤梓玄说道,“我还以为会很难的说,结果竟然还好......”

“六阶试练当然还好啦,等到十阶升狂阶的试炼就有得好苦了。”暮风微微叹了口气,看向窗外,“唉......昨天被海萨姆那么一说,我也开始担心了......”

“好啦,昨天的事情过都过去了。”星宿野和仁柯抱着饮料打开了门,“海萨姆他们在后面,马上来了,如果无聊的话,你们可以组织点小活动什么的......”

“比如真心话大冒险,或者讲鬼故事什么的。”陈世龙一翻身就爬到了星宿野的上铺,坐在床边说道,“等人齐了就可以来。你们想听鬼故事还是玩真心话大冒险?”

“鬼故事吧。”叶银杰最后一个走进寝室,关上门,“现在这个时代......我觉得不是很适合真心话大冒险,万一就踩雷了。”

“说的也是。”海萨姆喝了一口仁柯递过来的饮料,“要说鬼故事的话,仁柯可是讲这个的好手。”

“诶,我......?”

“哦,有高手?”星宿野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仁柯,“钟曾燕,海萨姆,你们两个把窗帘拉起来,灯关了,我们来听仁柯讲鬼故事。”

“真的要我来吗......?”仁柯有些不自信地问道。

“唉呀,你没事的。”海萨姆笑着说道,“你放心吧,现编一个也行,编不下去了还有帅气的我帮你接下去。”

“行吧......”仁柯说道,“那......我要开始讲了哦......?”

“洗耳恭听。”孤梓玄说道。

“这是我老家那边流传下来的真人真事。”仁柯突然发现自己不结巴了,“年代非常久远,远在末世以前......”

没错,远在末世以前......暮风没有参与黎雾繁等人对故事的回味,还是自己思考了起来。

十任鼻祖父......这得有一千年的跨度了吧?那么在故事中,百步笑祭子的祖先岂不是比寺神五岛,这个仁柯的十任鼻祖父还要久远不知道几百年?那么那些关于舌头和耳朵的图腾......还要,故事中最令他在意的地方:

那个名为『亚恩』的,为小蜂井村带去活人祭仪式的外国人......明明是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的人了,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呢?还有大蜂井村人在祭祀时口中念的咒语。

“火与骨的平原。”

“惊惧的尸山血海。”

“泥浆、粪便、死尸的深夜。”

“深渊中生出死产的宇宙。”

“统领的到来创造虚空的溃脓。”

“群星中的黑影如同癌变一般吞噬最后的夜。”

这几句话,为什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一种可怕的熟悉感.......但是暮风就是想不起来他在哪里见过这些话。

“对啊,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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